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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,是我的伯父王少楼先生一百周年诞辰。王少楼,名兆霆,生于1911年11月8日,卒于1967年1月22日,祖籍山东蓬莱,生在北京城南西壁营胡同,出身于京剧世家。其祖父王顺福,名琪,号佩珊,工花旦;父亲王毓楼,工武生;母亲陈氏;姑母王明华(梅兰芳先生的结发夫人);夫人徐咏芬(徐兰沅先生的长女);伯父有弟弟兆震(我的父亲);妹妹兆兰(继母钱氏所生,适琴师迟天标)。
1942年,伯父与父亲由山西街的老宅搬人南新华街135号,伯父住西屋,父亲住东屋。伯父膝下只有一女名学敏,是我的叔伯姐姐,我则是父亲的独子,按老话讲是“兼祧子”。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,如今我伯母、父母、姐姐相继去世,我亦年近古稀。作为家人,祭奠伯父一百周年诞辰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。今沿着旧年的思绪,我将自己所亲历的往事、见闻进行归纳整理,谨此缅怀这位对京剧事业做出过卓越贡献的艺术家和教育家。
展开剩余89%王少楼便装照片
伯父7岁开始学戏,初习武生。我的祖父为他请了教武生戏最好的老师丁连生(丁永利的父亲)。据伯父讲,最初学的是《石秀探庄》和《蜈蚣岭》,后来一年多的时间便学会了七八出武生戏。1919年,祖父与其妹夫姚佩兰成立了“喜群社”(取梅兰芳乳名“群子”之意),祖父自任班主。由梅兰芳、王凤卿、佘叔岩、贯大元、高庆奎、姜妙香等为社内主演。也在这一年,我的祖母陈氏病故,姑奶奶将他的两个内侄,即我的父亲与伯父接到梅家居住。从那时起,伯父便时常观看余叔岩先生与梅兰芳先生排练《游龙戏凤》和《打鱼杀家》—等剧目。余先生很喜欢伯父的聪明好学,再加上与祖父又是把兄弟的关系,便高兴地将伯父认为义子。伯父住在梅家期间,梅先生认为伯父从扮相到嗓子学老生比较合适,祖父就安排伯父在前门外的同兴堂饭庄正式拜张春彦为师,自此改学老生。当时家里还请了高庆奎、李鸣玉两位名家为伯父授课。两年内,伯父学会了《失·空·斩》、《上天台》等十多出老生戏。
伯父12岁带艺搭“斌庆社”挂牌演出。斌道庆社是武生俞振庭创办的班社,社址在大栅栏西边的百顺胡同,演出在三庆园和广德楼。据我父亲回忆,伯父首演的剧目是《失·空·斩》,由着名琴师徐兰沅先生操琴。一个12岁的童伶老生初次登台,能请到如此有名望的琴师来操琴,极其难得。伯父没有辜负长辈和老师的期望,演出很成功,得到了业内外人士的一致好评,认为他嗓子、扮相、身段都不错,是个角儿坯子,这也更增强了祖父培养伯父的信心。从此,伯父一边演出一边学戏,在斌庆社的6年中,生旦对儿戏常与魏莲芳、俞步兰合作,同台另有李万春、蓝月春的武戏,那时这个班社演出很红火,王、李、蓝三人被誉为“斌庆童伶三杰”当时每斤大米四分钱,伯父最初每天挣十块大洋,后涨到十五块。
《失街亭》王少楼饰诸葛亮
祖父为了让伯父博采众长,在家里又请了雷喜福、曹连孝、李洪春等先生来说戏,同时请名琴师陈鸿寿为其操琴。陈先生原是唱老生的,对谭派、余派声腔很有研究,他曾傍过言菊朋,琴艺在当时与杨宝忠、王少卿齐名,他对伯父的成名帮助很大。另外,每逢余叔岩有演出,祖父必让伯父去观摩,花高价买“飞票”也要看,如果与伯父的演出时间有冲突,宁肯让伯父把戏放在前面唱也要赶去看。每次观摩后,伯父均要与陈鸿寿先生一起仔细地研究余派的唱腔和表演。为伯父学戏,祖父不计工本,除了高昂的学费以外,“三节”、“两寿”也从不缺礼。
由于伯父天赋佳,学戏又刻苦,在12岁这年,叔岩先生Ⅱ下,伯父倍加努力,狠下功夫,《捉放曹》、《打棍出箱》、《乌盆记》、《四郎探母》、《南天门》、《坐楼杀惜》、《打鱼杀家》、《梅龙镇》、《战太平》、《珠寨》、《击鼓骂曹》、《失·空·斩》、《定军山》和《南阳关》等戏均为余先生亲授。1962年的一个晚上,我陪伯父去永光寺中街他的岳父徐兰沅先生家,回来时路过余叔岩先生旧宅,他指着门道对我说:“我12岁拜了余先生,到先生家学戏的时侯,经常是在过道的长凳上坐等,先生起床很晚,所以要到中午以后才开始说戏……”
《四郎探母》王少楼饰杨延辉
伯父15岁开始变声了,祖父很着急,除生活上倍加照料外,更是加紧督促其练功。早晨天不亮,便陪伯父到窑台喊嗓子,夜间则同室而眠。那时我父亲常听祖父说的一句话是:“这就看他的次造化如何吧!”总算天遂人愿,祖父的心血没白费,半年后伯父的嗓子就倒过来了。
伯父17岁时随斌庆社首次在天津明星戏院演出,颇受欢迎,被誉为“青年须生翘楚”。次年7月再赴天津,有报道称:“天津中原公司妙舞台;聘请少楼献艺39日,声誉鹊起,又在春和戏院演唱乃大红。”1930年,伯父离开了斌庆社,与坤旦雪艳琴合组一班,也曾一同到过天津北洋大戏院演出。1930年夏,程砚秋先生邀请伯父以当家老生的身份加入“鸣和社”,接替言菊朋先生。程先生开出的条件十分优厚,除了每场戏挣大洋四十块外,还可单独赴外地演出等。
从此,王少楼、程砚秋开始了十余年的合作。当年7月19日,他们合作的第一出戏是全部《柳迎春》,程砚秋饰柳迎春,姜妙香与王少楼分饰前后薛仁贵。后苏少卿先生于《观全本<柳迎春>》一文中写道:“少楼扮后部薛礼,身段活泼,做工卖力,嗓音圆润,唱功颇似叔岩。‘薛仁贵好命苦,无亲无邻’一句,最为精彩。‘母又丧命’一句,亦悱侧动人。其余快板流利,流水稳当。此剧是做派戏,白口繁重,情节层出,少楼有此,后望无穷。”9月间,伯父首次随鸣和社赴沪演出,祖父随行,为伯父当管事。戏班人未到,上海三马路荣记大舞台已贴出程砚秋与王少楼合作演出的海报。10月3号正式演出,王少楼的《捉放曹》和程砚秋的《玉堂春》为打炮戏。演出中观众喝彩声、掌声不断,演出结束时,杜月笙上台为伯父献了鲜花和银盾。
此前,伯父已在京津两地唱红,加之17岁时在胜利、大中华唱片公司灌制的《捉放曹》和《珠帘寨》等唱片,先已发行沪上,当天的演出又以清雅的扮相和纯正的余腔夺人耳目,因此在上海一炮打红。报刊纷纷登载评论文章,《戏剧月刊》主编刘豁公专门撰文介绍伯父的家世与师从,并提到“少楼砚秋联袂莅沪,唱片公司之有砚秋少楼唱片者莫不利市三倍”。陈彦衡、苏少卿、徐筱汀等戏曲评论家也都发表戏评,对伯父出色的表演予以褒扬,谓之“全才”、“美才”、“学余最为神似”。
《汾河湾》王少楼饰薛仁贵 程砚秋饰柳迎春
王少楼与程砚秋合影
1931年,杜月笙家祠落成,大办堂会,南北艺人汇聚上海,伯父以《芦花河》、《坐宫》、《忠义节》连演三天。1931年的《申报》,钱华在《杜祠堂会写真》一文中描述:“三天剧目以第二天(即十日)最有精彩……王少楼之《坐宫》,几大段唱功均臻上乘,[流水]与“贤公主”一段[原板]尤佳。”
1934年7月,祖父突然辞世。丧父之痛,连发同长女在此期间也因病不幸夭折,双重的打击使伯父悲伤过度,加之演出、录唱片过度疲劳,多方因素导致他嗓子不适,从而在家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嗓子恢复后,伯父又同鸣和社赴长沙、汉口、南京、重庆、成都等地演出。后“鸣和社”改组为“秋声社”,伯父继续与程砚秋合作演出。之后,伯父又与南派文武老生自家麟合组了“勤节社”,社内演员有武生李盛斌与青衣翔云燕、高玉倩等人,该社南北合作,长年在广德楼演出。
《定军山》王少楼饰黄忠
1949年解放后,伯父参加了两期戏曲界讲习班,被选为“学习模范”。1950年当选为“北京文艺代表大会代表”。期间,同云燕铭、荀慧生、王玉蓉合作演出过一段时间。
1952年,伯父应“艺培戏曲学校”沈玉斌先生之邀,担任教务主任兼老生教员。当时艺培是白手起家,连桌椅都是从梨园工会借来的。为了支持教育事业,伯父将自己多年置办的全部行头捐给了学校。每天早晨天没亮,他便从南新华街的家中步行到自新路的学校上班,天黑后才回到家中。1953年市委决定,由政府接办“艺培戏曲学校”,改名为“北京市戏曲学校”,伯父继续任教务主任。
伯父对待教学十分认真,从不因自己身体不好而给学生缺课。1959年国庆节期间,在一次学生彩排时,有个学生忘了词,伯父一着急当场晕倒,住进了同仁医院。他病情稍有缓解,他便要求出院,不顾医生的劝阻,在血压超高的情况下仍坚持为学生授课。由此可见,他对教学认真负责到了何种程度。每个星期日,他总要把学生张学津、李崇善叫到家中单独辅导,直到他们毕业工作了,伯父仍然为他们继续说戏。我到中国京剧院工作后,孙岳也曾和我说过:“当初我想拜王先生为师,系统地学习余派戏,先生也同意了,可是后来拜师改由领导指定,我虽然没拜成王先生,但去请与教时,先生还是一如既往。”通过这些点滴小事,对可以看出伯父无门户之见、热心传艺的高尚风格。
《翠屏山》王少楼饰石秀
谈到伯父的生活,他平时特别注重仪表,头发总是梳理得很光滑,着装整洁,谈吐文雅。我经常看见伯母用嘴咬住一根线的中间,双手挑住两头,为伯父绞脸,并且连手绢伯母都帮他熨得非常平整。伯母在生完女儿学敏之后,落下了病,劝伯父再续弦,伯父没有这样做,两人一生都互敬互爱、琴瑟和谐。
我18岁那年伯父曾告诉我:“当初我和你娘(我一直管伯母叫娘)想把你过继过来,但你爸爸不同意。”此事虽作罢,但伯父对我视如己出,对我的生活、学习、工作一直都非常关心。记得我小时侯家里有辆洋车,伯父上馆子演出就坐这辆车。带我去听戏时,伯父坐在上面,我蹲在下面,脚下有一个铃铛,一踩“铛、铛、铛……”,很好儿,我经常这样脚踩着铃铛,跟随伯父去剧场。脆、悦耳的铃声至今仍然萦绕耳边。
“文革”开始后,伯父屡次遭到批斗、抄家,还有无休无止的呵斥、恐吓,眼见得身体一天天衰弱,直到1967年1月22日在阜外医院去世。
《朱痕记》王少楼饰朱春登
2001年,在伯父90周年诞辰(去世34年)之际,北京京剧院和北京市戏曲学校曾联合举办“王少楼辰90周年纪念演出”和座谈会。所演剧目均由他的学生们担任主演。张学津那几天感冒,但仍坚持与我女儿王怡(北京京剧院演员)一起演出了最后一天的大轴戏《游龙戏凤》。
在座谈会上,北京京剧院院长王玉珍和北京戏校校长孙毓敏说:“王少楼先生是京剧余派须生艺术的典范,是我国教育事业的一代名师,他是我们北京戏校教师的楷模,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,是我们永远的老师。”伯父生前的好友朱家潜、黄宗江、刘曾复先生回忆起很多伯父的往事,以“余门翘楚,谦谦君子,心似一泓秋水”表达对他早逝的悲痛与惋惜。
在伯父百年诞辰之际,为了感念先人之恩德、表达怀念,我将伯父所录制的唱片整理为唱腔集与光盘一并出版,再现他的艺术风采。如果这些能伯父的在天之灵有所慰藉、对他求索一生的余派艺术有所帮助,将是我对伯父王少楼先生的最好纪念!
(《中国京剧》2011年第11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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